怒江旅游的春天到了,怒江旅游发展按下了快捷键,发展前景也在向世界级目的地推演。此外,怒江旅游这种特有的后发之势,靠户外运动叩响旅游发展大门,不仅开启了想象的广阔空间,也颠覆了旅游发展的惯常思维,无论是对广大中西部旅游后发地区,还是对正在加速推进的旅游强国建设,都可从中获得一些有益的启示。
怒江大峡谷是滇西北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,蕴藏着极其丰富的自然奇观、历史人文和旅游资源,但由于高山峡谷、江河阻隔,经济发展和旅游开发受到很大制约;直到近几年,大交通条件得到改善,怒江旅游开发也在明显提速。照此势头发展,怒江大峡谷连同三江并流地区有可能冲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,尤其在户外运动、自驾露营、徒步探险等专项旅游领域拔得头筹。
我是有些“怒江缘”的人,格外关注怒江发展和旅游提速。2004年我曾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人民政府挂职(以下简称“怒江”),11次进入怒江大峡谷及“边三县”(泸水、福贡、贡山),多次前往澜沧江流域和兰坪县,对当地历史、人文、经济、社会和旅游作过一些调研,在州委党校作过专题讲座,组织过对怒江旅游发展的研讨,告别怒江时还写成《怒江印象》一书。其后,我从省会昆明两次回返怒江、2015年率中央媒体采风团前往怒江和独龙江流域,也在北京数次接待怒江领导和旅游局干部,对怒江旅游发展做了持续关注。
给我最深刻印象的是,当年全州提出两大战略目标,一是谋划在怒江上开发梯级水电,打造一个世界级的水电品牌;一是在怒江大峡谷开发旅游,打造一个世界级的旅游品牌。这对位居全国脱贫攻坚最艰巨的“三区三州”之一的怒江来说,是何其难也,真不啻登天入地。此后,随着生态环保意识的日益提高和维护与怒江下游国家的睦邻友好,国家叫停了怒江水电开发计划,但旅游发展目标一直处于悬空状态。
近些年随着全国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胜利,不时听闻怒江改善交通条件、启动专项规划、落地旅游项目的信息,但因缺乏概貌性、进度性、前景性了解,便觉得怒江旅游还是未知数。近期,我浏览文化和旅游部主管的《时尚旅游》第7期刊载的封面文章《户外天堂 秘境怒江》及相关文章,也从网上看了一些资讯,方知怒江基础设施建设和旅游开发取得不小进展,包括道路交通改善、城镇基础建设、旅游要素布局、旅游产品结构、旅游市场发展等。似乎怒江旅游的春天到了,怒江旅游发展按下了快捷键,发展前景也在向世界级目的地推演。
此外,怒江旅游这种特有的后发之势,靠户外运动叩响旅游发展大门,不仅开启了想象的广阔空间,也颠覆了旅游发展的惯常思维,无论是对广大中西部旅游后发地区,还是对正在加速推进的旅游强国建设,都可从中获得一些有益的启示。那么,怒江旅游的发展有哪些值得关注、思考或借鉴之处?
以往说到“后发优势”,人们便自然想到贫困落后和发展迟缓,似是迫不得已之词。其实,资源条件相差不多的两个地市,假如一地硬着头皮、努了劲“创造条件”发展,另一地却等候10-15年再开发,那么在旅游的业态呈现、开发水平上,很可能是后来者居上。怒江旅游的开发,就较清晰地显示了这一点。20年前,怒江旅游开发的主流意识是打造峡谷画廊,也就是观光旅游的发展前景,现实情况则是除了贡山县以外,峡谷之内海拔1500米以下少有突出的自然景观;而今落地的诸多旅游业态,则是以户外产品为主导,这不仅更切合怒江实际,也对应了旅游市场的需求趋势。
——“后发”留下相对较好的资源条件。受交通可进入性的制约,怒江大峡谷长期处于论证多、实施少,看着好、投资少的状况。20年前我在怒江州挂职时,全州没有一处旅游收费点,没有一名导游员,绝大多数游客是自助游、自驾游、顺路游。2015年春,我率中央媒体采风团前往怒江,旅游开发虽有所进展,如州政府和“边三县”县城增加了一些餐饮点,福贡县老姆登有了农家乐和接待客栈,独龙江乡有了简陋的旅游住宿,但总体上比较有限,石月亮、知子罗、重丁、雾里尚未开发,有的仅是与招商引资企业签订投资意向。此后,也听说要做规划、做评审、做提升,但大多未进入实质性落地状态,主要原因是大交通的阻隔,让投资者担心客流不足。正是这种状况,客观上保存了相对完好的优质资源。
——“后发”可开启新潮的旅游思维。今日怒江旅游落地的业态,颠覆了20年前由政府主导的观光旅游,让户外运动这一专项旅游、特种旅游成为基本方向,更加对应了现实、开阔了视野、展现了前景。《时尚旅游》所采访的户外运动达人或投资开发商,他们的认识代表了对怒江资源优势的专业评价。譬如,法国轮滑大师让伊夫.布朗杜说,怒江有很多我想去探索的地方,有非常好的探险旅游潜力,可以漂流,可以动力滑翔,可以翼装飞行,可以山地公路轮滑速降;探险家、“秘境百马”系列赛事创始人金飞豹说,怒江的探险资源很丰富,处于类似探险公园的状态,只要你能想到的,都可以在怒江实现;康藤营地创始人周云说,怒江有世界上顶级的徒步线路,可以成为旅游的徒步天堂。正是这样一些真知灼见,逐步主导了旅游开发方向,使怒江有可能成为以户外运动为龙头的专项旅游的集散地。
——“后发”可创新落地的旅游业态。20年前,运动性、技能性旅游业态在国际上已大行其道,但由于我国仍以观光旅游为主导,故而很难在怒江落地下去。当时,怒江上很少看到行船,一个原因是江水湍急、暗礁林立,上世纪50年代曾发生船毁人亡惨剧,只有冬季枯水时在水流舒缓的个别江湾,偶尔可见很少的渔人小舟或竹筏;直到2010年迎来皮划艇野水国际公开赛,才让当地认识到怒江激流的开发价值,如今怒江已成为具有国际声誉的野水运动胜地。认识上的这种突破,也同样体现在徒步旅行领域。20年前,这种运动就已出现在怒江大峡谷,但仅属于很小众的户外运动先锋者、探险者,普适性仍远远不够;近些年,随着网络普及和信息传播,徒步旅行日益成为怒江知名产品,加之节点性的保障条件快速改善,户外运动产品快速成长,仅以高知名度的徒步路线为例,就有从阿鲁腊卡到“三脚架”、从怒江之畔到亚平、从知子罗到七莲湖、从雾里到碧汪(被誉为滇西北的墨脱),还有诸多途径贡山县迪麻洛的徒步旅游线路。
——“后发”可迎来开发瓶颈的突破。对怒江来说,旅游开发最大制约是可进入性。至2022年,包括怒江大峡谷沿线、贡山县城到独龙江乡、贡山县到迪庆澜沧江流域的交通瓶颈全部消除,使得旅游开发提速成为现实。正如松赞集团董事长白玛多吉所说,他之所以决心沿茶马古道布局系列精品山居,主要是因为当地路况越来越好。
一地旅游产业的做优做强,离不开一批实力企业的入驻。对于经济欠发达的怒江来说,由于当地无力亲自开发,更需要筑巢引凤,吸引实力企业开发拳头产品和魅力业态;而投资怒江的实力企业,首先要有市场远见,对投资回报有远见卓识,看准了“出手”时机,找准落地“点位”,便稳扎稳打进行投资开发。从落地怒江的几家代表性企业看,这类特征十分明显。
——松赞集团。在怒江落地了松赞石月亮山居、松赞丙中洛山居酒店。该集团致力于沿“松赞环线”(相当于茶马古道)开发运营特色精品酒店、以酒店将在地景点“结点成线家酒店,如松赞绿谷山居、松赞香格里拉林卡、松赞塔城山居、松赞梅里山居、松赞南迦巴瓦山居、松赞百巴帐篷营地、松赞林卡、松赞来古山居等。它不仅追求酒店与生态环境、自然景观的一体化,而且努力融入在地性建筑文化、民族文化、非遗文化,让每一酒店为当地旅游增色添彩。即使在新冠疫情期间,该集团仍保持了高位营收,争取2024年营收突破6亿元。
——既下山。这是一家“行李旅馆”旗下的标志性目的地精品酒店品牌,在设计时注意挖掘目的地人文底蕴和旅行美学,通过与自然环境的巧妙结合,充分彰显在地文化,为游客提供诗与远方的旅宿体验。该企业在三江并流地区已落地:既下山.梅里、既下山.沙溪、既下山.大理古城、既下山.雾里营地等。其中,怒江雾里营地有客房9间,并配有拾野风物展厅、咖啡厅、松露自由餐厅,还开设一家“可隆(KOLON SPORT)店铺”,为背包客和自驾爱好者提供可靠的户外装备支持。
——康藤帐篷。该企业以打造高品质生态旅游为目标,既开发经营精品帐篷营地,又推动有深度的自然与文化体验。最初在昆明经营发展,后拓展到丽江、保山、腾冲、红河、怒江,已开发运营的项目有:康藤•格拉丹帐篷营地(丽江老君山格拉丹草原)、康藤•南方丝绸古道帐篷营地(高黎贡山)、康藤•红河谷帐篷营地(红河)、康藤 • 滇越铁路(人字桥)帐篷营地(屏边)等。该企业2014年进入怒江,用10年时间寻找和论证选址,最终落地贡山县的阿鲁腊卡,为前往周边的徒步旅游者提供驿站式服务;该营地位于海拔2780米的峡谷之巅,依山就势、层阶排布了24顶客房帐篷和4顶公共区帐篷,让每顶帐篷有180°以上的最大景观面,帐篷兼顾防晒保温与抗风御寒,配置和内饰充分展现在地民族的文化元素,将自然与人文美学统一起来。
这些实力企业具有一流的专业性,即在全国也是领先的,对怒江发展以户外运动为主干的专项旅游发挥着支柱性作用,不仅一定程度保障了优质业态落地,为该地区树立了户外接待设施和产品建设的标杆,也将对后续旅游发展发挥积极的导向和引领作用。
从我国旅游发展实践看,大致有两种模式可选,一种是政府主导型,云南就是这一模式的发源地和代表地,就是在旅游发展的起步阶段,党委和政府发挥决定性作用,好处是能够推动旅游加快起步,不足是深入发展以后较难对应市场实际,贵州六盘水出现较多的低效闲置旅游项目就是明证,现在一些地方旅游缺乏魅力也大多与此有关;一种是市场主导型,就是根据客源市场的需求配置资源,大凡讲求投资回报的民营企业都会遵循这一模式,目前市场经济发达的长三角、大湾区,大多数旅游投资也遵循这一模式。但在旅游发展的现实中,相当多的一些地方,嘴上说的是要市场主导发展,实际则仍是政府主导,上级或当地领导的意见起着决定性作用。
对于怒江州来说,由于政府财力极为薄弱,绝大部分依靠政策性的转移支付,2023年全州GDP261亿元,位居全省之末。如此的财政状况,必然支持不了旅游发展思路落地,政府所能实质性主导的旅游开发很少,外来投资便悄然占据主体地位,这便与东中部很多市县形成明显区别。在一些颇具开发前景的优势点位上,怒江州保持了较长时间的空白,没有大面积的乱开发、低档次开发,这便远胜于“鸡肋性”的开发状况,有利于市场机制发挥主导作用。
——高品位资源与关节点,民营投资占据要津。从全国旅游开发状况看,当地国企与民企所占核心旅游资源的比重,往往可反映市场主导的程度。在怒江旅游开发中,当地国企并未占据主导地位,相当一些高品位资源或重要区位为民营企业所占据,如松赞集团开发的石月亮、丙中洛山居,康藤帐篷落地的贡山县迪麻洛,既下山开发的雾里村,都是怒江大峡谷旅游的亮点和节点。近十年间,各地蜂拥而起组建旅游集团或文旅投平台公司的热潮,直至今年4月才波及怒江,宣布组建“怒江文旅集团”。显然,当它出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时,怒江配置旅游资源的“筵席”已基本就位,一流资源和区位大多已“花落”民营企业。
——户外业态异彩纷呈,成为怒江旅游产品的主干。今日怒江大峡谷的旅游业态,之所以明显有别于外地,既与峡谷地形和资源类型有关,也与市场主导密不可分。从今年5月中国(云南)探险旅游发展大会所展示的旅游业态看,户外运动已成为怒江旅游的主流产品。据各路媒体报道,当时所展示的专项旅游产品包括:翼装飞行、动力滑翔伞、高空扁带行走、攀岩、攀树、户外绳索攀爬,皮划桨、浆板运动,山地赛车、极限滑轮“贴地飞行”、摩托车越野、徒步穿越、山地自行车骑行、高山湖探秘等,可谓琳琅满目、异彩纷呈。
——文旅开发积极融合,民族文化得以利用。旅游需要文化的赋能与点睛,文化需要旅游的开发与传扬,落到产业层面就是依托客源市场的文旅融合。既下山在贡山县雾里推进了艺术家驻留项目,改造提升了五栋传统民居,外观保持木楞房风格,内部创新为现代感的度假空间,分别用作画家之家、作家之家、民族音乐之家、人类学者之家、手工艺之家,向游客展示当地民间工艺和非遗制作的升华之作。随着旅游业的发展,一些民间艺人或非遗传人,也发掘和展示传统歌舞、节庆、手工艺,如列入国家级非遗的“怒族仙女节”、傈僳族“摆时”、怒族“哦得得”民歌、独龙族的独龙毯编制、普米族“四弦舞乐”和“老姆登之夜”非遗集市,既为游客带来互动式文化体验,也让当地民众获取了旅游接待的收益。
——交通瓶颈制约的突破,将三江并流环游变为现实。由于交通阻隔,三江并流列入世界遗产后,很少有游客能够畅游相关地域;直到2022年孔雀山隧道贯通,三江并流区域的环游成为现实。从此,游客只要有时间和财力,就可以多点进出该地区,不仅畅游丽江、迪庆、怒江三州的旅游热点,还可助力和升温大理和保山,以及四川甘孜稻城、凉山盐源,西藏林芝察隅、昌都芒康。怒江交通瓶颈的突破,恰逢疫情过后的旅游恢复期,不仅促进了滇西北旅游快速复苏,也拉动了滇川藏旅游大环线升温,展现出向世界级旅游目的地成长的可喜前景。以松赞集团旗下酒店接待为例,2008年接待境外游客约占85%,之后国内游客占比不断增加,近几年国内游客已成为旅游接待的主体客源。这足以说明,怒江交通瓶颈的突破,直接撬动了三江并流和滇川藏区域的国内旅游市场。
对怒江州这样的高山峡谷地区来说,搞好交通等基础建设工作绝非轻易之事。既要耐心等待国家经济实力的增强,也有赖上级党委和政府的决策和发力。近些年,怒江州的交通状况有了较大改善,为旅游业发展提速创造了条件。
一是“怒江美丽公路”。它是国道G219的重要路段,也是滇西旅游的重要干线,覆盖泸水、福贡、贡山三县,全长300余公里,2019年底改造提升为二级公路,其中200公里设置了慢行系统(骑行道、步道),大幅提升了州府和“边三县”通行效率和安全性。
二是独龙江公路。它从贡山县城到独龙江乡,通过开凿“高黎贡山独龙江隧道”,将通车里程缩短为79.9公里,2014年初完成改扩建,解决了独龙江乡以往半数时间的“与世隔绝”。
三是德贡公路。即从贡山县到迪庆州德钦县的公路,随着2022年孔雀山隧道的开通,摘掉了怒江大峡谷是“死胡同”的帽子,使滇西北大环线串通起来,可实现三江并流的半日交通跨越。
四是公路沿途服务区。“怒江美丽公路”沿线个驿站,有的服务区可提供洗澡、住宿、餐店、咖啡等服务,使怒江骑游者的服务条件得到较大提升。
后发是一种真正的比较优势。怒江旅游的待机后发和当下提速,从长远发展来看并非差事,最浅显一点就是使优质资源得到较好保存,一张白纸可以描绘最美的图画。假如交通条件稍微好一点,经济状况稍微强一些,怒江旅游就可能不是今日的状态,也不会迎来松赞集团等专业开发企业,更不会有高起点的户外运动项目和接待设施。全国不少四五线城市,旅游开发之所以没有达到预期目标,较大程度是当地政府等不及、耐不住,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,招了一些未必专业和合适的开发者,最终只能开发一些低档产品。若将这种状况与怒江相对比,政府选择“先发”、还是“后发”,选择“有为”、还是“无为”,答案应该是不言而喻的。由此说来,政府在旅游发展中的作用只能发挥在适当区间,不应没有边界和无所不能。
广大中西部和边疆地区发展旅游应从实际出发。全国类似怒江这类资源条件不错、交通仍有制约的地方还有不少,在对待旅游开发进程上,能否耐得住落伍和寂寞,是对当地领导和旅游部门的真正考验。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,同样,在开发条件暂不具备之时,把有品位的旅游资源保存好,就相当于做好了旅游资源的战略储备,留待子孙后代去开发利用,仍不失为一项理性智慧之举。当前,生态环保的理念日益深化,发展旅游目的也扩展至“更好服务美好生活、促进经济发展、构筑精神家园、展示中国形象、增进文明互鉴”。因此,对于东部地区和大城市旅游开发的某些做法,也应一分为二看待,没有必要迷信或照搬,由于各地情况和发展阶段不同,某些发展理念、做派和经验显然不适于学习借鉴,中西部和后发地区应该探索走自己的路。
打造世界级旅游目的地需多途并举和突破创新。就资源品位、产品类型、对外影响、管理水平等各方面来说,我国已有少量旅游目的地跻身国际知名者行列。三江并流地区作为世界自然遗产地,以多样化的地形地貌、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和丰富的历史人文享誉中外,随着国际和国内大交通的不断改善,必将吸引越来越多、多样需求的中外旅游客源,作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的条件已渐趋成熟。怒江大峡谷和怒江州旅游,是三江并流旅游目的地的重要一翼与产品类型,关乎该地区的整体旅游形象与环游串游。因此,怒江旅游的发展历程和实践,不仅对三江并流地区跻身世界级旅游目的地,也对中西部地区旅游业向高质量转型升级,均具有发展模式上的开拓、创新和丰富意义。